处在一个特殊的时代,写下《红楼梦》这部史诗巨作,作者在文中处处小心谨慎,多次声明书中无“伤时骂世之旨”。即便偶有涉足时政之事,也是“称功颂德,眷眷无穷”。
但正如脂砚斋所说,这些话语作为“要紧句”,只是为了不因言招祸,或者为了《红楼梦》得以流传,这才不得不违心做出的自我表白。
事实上,作者通过他高超的写作技巧,不止一次的在暗示我们:
《红楼梦》不仅涉及时政,而且整个故事线的背后,其实一直都有一条政治线在暗中推动。
贾府的抄家,就是这条政治线推动的结果。
01
贾赦字恩侯,贾政字存周,表面上来看,“二名二字皆颂德而来(脂砚斋语)”。但实际上,二人的名字暗含着“涉政”二字。
贾赦的长子名贾琏,贾政的长子名贾珠,二人的名字又暗含着“株连”二字。
把荣国府两代当家人的名字连起来,俨然就是“涉政株连”四个血淋淋的字,暗示我们贾府的悲剧结局的背后,是因为政治上的失意。
《红楼梦》表面看似不涉足政治,但是通过作者所提供的蛛丝马迹 ,我们隐隐的能察觉到两股强大的政治势力,而看似风光的贾府裹挟在两股势力之间,仅仅是一个很小的角色而已。
其中的一股势力,是站在贾府的对立面的,其代表人物为忠顺亲王,也就是包养蒋玉菡的那位,宝玉因为他而挨了一顿胖揍。
这个忠顺亲王,前八十回只出现了一次,而且并没有直接的出场,只是通过王府长史官的态度,反映出了他与贾府的敌对关系。
那长史官说话看似客气,实际上态度上充满了攻击性,作者用了很多细节来表现这一点。
长史官见到贾政之后,“未及叙谈”,就开门见山的询问蒋玉菡的下落,连场面上最起码得礼仪都没有。
当贾政表现出疑惑的时候,长史官立马“冷笑”,夹枪带棒的点出了宝玉和蒋玉菡的关系,又拿忠顺亲王的话来压贾政。
得知宝玉得罪了忠顺王府,贾政勃然大怒,向来道学的他直接就失态了,看到贾环带着小厮们乱跑,忙喝令小厮:“快打,快打!”
看他对宝玉说的话,可以深刻的感受到他对于忠顺王府的忌惮。
“该死的奴才!你在家不读书也罢了,怎么又做出这些无法无天的事来!那琪官现是忠顺王爷驾前承奉的人,你是何等草芥,无故引逗他出来,如今祸及于我。”
“无法无天”、“祸及于我”,仅仅是因为一个戏子,就用了分量这么重的字眼,可见贾府与忠顺王府的紧张关系。
所以贾政不论青红皂白,就要把贾宝玉打死,甚至要拿绳子把他勒死。
这些迹象表明,贾府和忠顺王府不仅仅是没有往来那么简单,而是处于政治上的敌对关系。
那么,贾府是属于哪一派的呢?
02
《红楼梦》中的封爵,按照等级高低,分别是亲王、郡王、公、侯、伯......亲王属于最顶层的爵位。
亲王这个爵位,在古代属于清朝所特有,是专门用来封皇子的,比如康熙朝的诚亲王胤祉、雍亲王胤禛、廉亲王胤祀。
《红楼梦》中的亲王爵位,应该是和清朝的亲王爵位是一致的,都是专门用于封皇子的。
证据在第十四回,秦可卿的丧礼上,有四位郡王的继承人前来参加,其中提到北静郡王水溶的时候说道:
“原来这四王当日惟北静王功高,及今子孙犹袭王爵。”
北静郡王是因功封爵的,而且是属于「世袭罔替」,能得到这样的待遇,可见北静郡王的功劳之大。以如此大的功劳,只能封一个郡王,而不是亲王,这就说明因功封爵最高的爵位就是郡王。
所以,忠顺亲王是皇子,准确的来讲,是现任皇帝的亲兄弟。
小说第十六回,贾琏说道:
“当今自为日夜侍奉太上皇、皇太后,尚不能略尽孝意。”
可知小说中是存在一位太上皇的,所以,作为一位正当红且既有权力的亲王,忠顺亲王自然就是当今皇帝的心腹兄弟。
忠顺亲王的背后,站的是皇帝。
这样的背景之下,贾府为什么会跟忠顺亲王站在对立面呢?
原因很简单,政治站队在太上皇掌权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。
小说中只出现了两位亲王,除了这个忠顺亲王以外,另一位就是义忠亲王。众所周知,这位义忠亲王已经“坏了事”,当初没有“坏事”的时候,他的棺材还是找薛家定做的,后来给秦可卿用了。
由此可知,薛家和义忠亲王的关系是很密切的,薛家和贾家是属于“一荣俱荣”的关系,所以贾家和义忠亲王的关系自然也是很密切的。
所以,贾家站的是义忠亲王这一队。
03
既然是亲王,那么义忠亲王自然也是太上皇的儿子——即当今皇帝的亲兄弟,同样也是忠顺亲王的亲兄弟。
一个亲王“坏了事”,后果竟然严重到连早已定好的棺材都不能用,以我们的历史经验及基本常识来判断,这必然是牵涉到了皇权的争斗。
“义忠”、“忠顺”,清朝历史上的亲王封爵不存在两个字的例子,这样的称呼反而有些像是谥号,古代的谥号其实就是对一个人一生的评价,所谓“盖棺定论”。
作者杜撰这样两个王爵称号,其实正是对他们二人做出的评价。
不屈从权贵曰“义”,忠于先王曰“忠”,“义忠”的关键在于一个“义”字,意思是始终忠于太上皇。
而“忠顺”二字的关键,在于一个“顺”字,“顺”自然是对当今皇帝的顺从,所以两个人一个“坏了事”,一个得了势。
贾府是站在义忠亲王这一边的,他们代表的是太上皇的势力,义忠亲王“坏了事”,说明太上皇在权力斗争中已经落了下风,贾府自然就成为了当今皇帝要打击的对象。
义忠亲王这一派遭到打击,在小说中是有痕迹的。
荣国府的正堂“荣禧堂”的对联,下书一行落款小字:
“同乡世教弟勋袭东安郡王穆莳拜手书。”
可知,当时封为郡王的金陵籍功臣中,有一位东安郡王。
然而,在秦可卿的丧礼当中,所有和贾府有来往的王公贵族都来了,唯独没有这位东安郡王。
相反,在东西南北四位郡王当中,原来的东安郡王已经被东平郡王所取代,由此可知东安郡王已经被当今皇帝——即忠顺亲王一党拿下了。
在这场最高权力的争夺战中,贾府不过是个小角色,但是有迹象表明,他们也在积极的活跃着。
先是冯紫英铁网山打围的“大不幸”,后是贾琏好几次鬼鬼祟祟的到平安州,应该都与这件事情有关系。
小结
《红楼梦》表面看来不涉及时政,实际上,作者隐隐约约的描绘了一条最高权力斗争的暗线。
贾府的败落,与持续入不敷出的经济状况有关,其背后则是因为贾家不受当今皇帝的重用。
贾府的抄家,则是以义忠亲王等人为代表的太上皇势力最终斗争失败的结果。